誠信親友圈主可免押進(jìn)親友圈驗親友圈，滿意再補(bǔ)

    　　北島的代辦性，我感觸本來很不幸

    就華夏今世詩在西方的場所而言，他已不及以代辦華夏今世詩的如實程度

    但，這重要不許怪西方，仍舊要怪咱們本人的評介體制有題目

    西方對今世華夏詩的關(guān)心，總的說來，仍舊一個太其次的事變

    西方文藝體制中，我比擬敬仰的一點是，她們有宏大的文藝獵奇心，她們有領(lǐng)會實物本真的激烈理想；但這個中也浸透有一種湮沒而強(qiáng)勁的驕氣

    比方80歲月，一個瑞典墨客曾如許評價“矇眬詩”：這然而是第二次創(chuàng)造腳踏車

    也即是說，咱們?nèi)耘f創(chuàng)造過腳踏車，但今世華夏墨客猶如或假冒不領(lǐng)會這一點

    由于消息的封鎖，你在何處搗鼓半天，結(jié)果拿給旁人看：嘿，我弄了個前后帶轱轆的好貨色

    可兒家一世紀(jì)前就做過這玩意兒了

    出于規(guī)則，她們大概會說，好呀，仍舊有點新意的，大梁究竟是竹子做的，車把上化妝的景泰藍(lán)也罷看

    那種水平上，這即是驕氣的一種反饋

    在她們的看法內(nèi)里，從來感觸華夏的白話詩是學(xué)西方的，以是你長久是第二位的，次生的，或寄生的

    文藝必需更加看中創(chuàng)造性

    你拿出不是第一性的貨色，人家跟你謙和幾下，本來挺為難的

    但咱們這邊有很多人，囊括北島，過于刻意了

    覺得和帕斯、沃爾科特合過影，就算是大墨客了

    我很膩煩這一點

    />三處水磨坊　　水磨房，或者水磨坊，在記憶的溝回轉(zhuǎn)悠，吱呀吱呀，飄散著面粉和炊煙的味道

    水磨房，突出水磨和房子

    磨盤，磨心，磨眼，磨齒

    花崗石（我們叫麻子石）

    陰陽兩扇

    陰在上，為木架篾繩控制

    陽在下，固定在水輪軸上，受水力驅(qū)動

    所謂轉(zhuǎn)悠，所謂吱呀，都是陽盤的事，最多涉嫌到木架，水磨轉(zhuǎn)動，木架搖晃

    搖晃就唱歌

    陰和陽，地和天，女和男

    　　我偏愛水磨坊

    水磨都是一個樣，不同在一個“坊”字，里面包含了十八般手藝

    先是水磨的建造（磨石的選擇，磨眼磨心磨齒的打磨，銜接磨扇的木軸的選料和加工，支架的構(gòu)思和捆綁），然后是附件的打造（面桶——一色柏木，倒梯形，沾上面粉光潔滑膩

    上面平擺的兩根木棍也是柏木的，羅篩（我們叫羅兒）在木棍上滑行，面粉紛紛揚(yáng)揚(yáng)水銀一般鋪滿面桶

    羅兒——寬篾的圈，純棉或亞麻的紗，手工的釘鉚簡潔牢靠）

    “坊”字真正的妙，還在水磨坊這個作坊可供發(fā)生的全部細(xì)節(jié)

    開閘關(guān)閘，磨盤調(diào)試（調(diào)老或者調(diào)嫩），喂糧掃面，存面去麩，返麩子再磨

    水磨坊，就是把麥子、玉米、蕎子制作成面粉的作坊，簡單的制作里，包含了勞動之外的用心

    　　水磨坊從遙遠(yuǎn)的進(jìn)水開始，到遙遠(yuǎn)的出水結(jié)束，中間利用水的落差，讓長滿青苔的水車旋轉(zhuǎn)，水車帶動磨軸和磨盤，讓糧食在磨盤的咬合中細(xì)化，細(xì)化成適宜于我們腸胃和口味的面粉

    長石壩的水磨坊　　背著淘洗晾曬干的麥子，穿過竹林蓋，爬上巖子頭，翻過桂香樓，走公路，到水觀音，便能看見長石壩的水磨坊了

    路上遇見背夾背的婆娘女子，一頭白面，準(zhǔn)是從水磨坊回來的

    滿眼瞌睡，但精神很好，說說笑笑——回家可以蒸白面饃饃啦！頭道面，二道面，三道面，你知道嗎？麥子進(jìn)膛，羅出的第一道面粉，就是頭道面

    頭道面就是精粉，白得像海洛因

    二道面三道面就是羅過的麩皮再磨而成的面粉，稍微顯黑，但維生素B豐富，可以治腳氣

    海洛因蒸的饃饃給孩子們吃，孩子們啃著剛出鍋的饃饃在院子里跑，歡天喜地

    二道面三道面蒸的饃饃大人吃，夾著豇豆熬土豆，別樣的口感

    孩子們愛好，太黑了，狗屎，不吃

    　　長石壩的水磨坊在涪江邊一片巨大的楓葉形的田壩當(dāng)中，有水稻、麥子和玉米林掩映

    木架，草頂，板壁

    筆直的堰渠從田地的深處來，滿滿的水泛著青波，觸摸著肥沃的水葵的根

    偶爾有向日葵獨立堰蓋，朝桂香樓低頭，金黃得扎眼

    一棟水磨坊，兩棟水磨坊，一共三棟

    一條堰，三個落差

    堰渠已經(jīng)古老，河石和三合土壘砌的堰身長了野草、青苔和水葵

    堰底是青沙、卵石、銹板，碧水流過，或急或緩，波光粼粼

    不時有灌木懸在堰渠，伏在水面，美起名曰水麻葉

    那是多么性感的植物，伸展的枝條，修長的葉片，曲美帶鋸齒的葉邊，色情的紅果子，十七八的水色

    孩子們喜歡拿舌苔去舔吸紅果子上的水珠，滲透了果實的蜜液，酸酸甜甜

    拿葉子搔自己臉蛋，也是一種很美的意淫

    夏天，水蛇在堰渠自由泳，盡顯美女的身段

    美女的影子也在水面，傳達(dá)著水性的旋律

    偶爾有蛇在交配中忘情，滑進(jìn)水磨坊，從木槽飛流直下，纏在水車的葉輪上

    那樣的情形多在倦慵的午后，水磨閑著，散發(fā)著面粉的余味

    　　我跟外婆多在黃昏時分來到長石壩的水磨坊

    如果從桂香樓數(shù)過去第一棟水磨坊空著，外婆就放下糧食，叫來磨主子，開門，過秤，打磨課，我就開始消磨時間

    天黑了，該睡覺了，我并不情愿跟著外婆走這么遠(yuǎn)的路到水磨坊來，雖然現(xiàn)在看來，水磨坊是一個妙不可言的詩歌意象，而且還可能發(fā)生現(xiàn)今時代已經(jīng)失卻的情事

    我是被迫的，受制于父親的絕對權(quán)威，為外婆搭伴兒

    　　水磨悠悠的轉(zhuǎn)動起來，就像古老的時鐘

    夜深了，或者月黑風(fēng)高，或者月光皎潔，外婆靠在磨盤上，將堆在磨盤上的糧食以一種她早已習(xí)慣的均勻推進(jìn)磨眼

    外婆的樣子酷似一個精密的機(jī)械裝置

    望著磨盤上小山一樣的糧食，想著夾背里口袋里還有沒有倒出的糧食，我完全失去了耐心，糾纏著外婆問“什么時候才能推完什么時候才能推完”

    “還早著呢

    ”外婆的回答簡明，她的心的在水磨上，在白花花的頭道面上

    “我寧愿不吃饃饃，也不到水磨坊來熬夜

    ”我趴在外婆的腿上哭

    外婆開始羅面，嘭咚嘭咚，嘭咚嘭咚，充滿老年的節(jié)奏和面粉的柔性

    水磨吱吱，木架咯咯，羅兒嘭咚嘭咚，一部水磨坊的完全交響曲

    獨白出來，不像銀幕的話外音那么清晰，是竊竊私語，在磨坊里，充滿夜晚和面粉的雙重曖昧

    外婆為我講的故事像一床藏著白糖餅干的棉被，讓我在吃過餅干之后溫暖地睡去

    睡夢中我抓住的是稻草，咀嚼的是騰飛的面粉

    　　運(yùn)氣并不都是如此的好，第一棟水磨坊已有好幾家等在前面，而第二棟、第三棟也早已排起列子

    外婆什么都經(jīng)見過，她的耐心是六十年煉就的金丹

    放下糧食，打開一個精小的布袋，她開始卷水煙

    化亮火柴的時候，我看見她臉頰的滄桑里有一種大度的“慢”

    　　有時一等就是一個通宵，但不能不等

    天亮的時候，我從睡夢中醒來，外婆還在幫人羅面，掃膛，裝面，過秤

    我們推完磨，往往已是中午

    由于有過充足的睡眠，我在水磨坊的上午是愉快的

    天不是要黑，而是要更亮，這讓我在異地獲得了難得的塌實感

    我在水磨坊外面玩耍，順著堰渠逆流而上，去別的水磨坊找同伴，或者獨自躲在水柳下面看水蛇交配，或者在便橋上看風(fēng)如何在遠(yuǎn)處吹起磨主子的女兒的花裙子

    外婆一次次把我叫進(jìn)磨坊，我一趟又一趟跑出去

    進(jìn)水堰里的水是以什么姿態(tài)來的、出水堰里的水又是以什么姿態(tài)流走的、水里都浮了些什么、水閘是怎樣控制水磨的、碧綠的水沿水槽飛流直下為什么會變白，等等，都是我需要觀察回答的問題

    我看見流水借木槽沖擊到水車葉輪，水輪旋轉(zhuǎn)，旋轉(zhuǎn)又帶動木制軸承轉(zhuǎn)動

    這樣的發(fā)現(xiàn)令我興奮，令我隱約感覺到一種物與物之間的機(jī)巧

    水麻葉長在木槽邊，長在出水堰的石墻縫，長在陰暗潮濕的磨池，掛滿水珠，本來鮮紅的果子在暗影里顯得殷紅

    水閘邊有水蕁麻，有艾蒿，茂盛過人

    我藏在艾蒿和水蕁麻叢中，聽見外婆在磨坊里叫我的名字

    　　水磨坊是磨面的作坊，偶爾也兼作別用

    偷情和上吊

    大勾子婆娘就在長石壩的水磨坊偷過刀兒匠

    大勾子婆娘是個在人面前笑呵呵的女人，她打的哈哈讓人每個男人顫抖，她夜晚的悲傷又是任何男人無法安慰的

    偷情多選擇磨坊閑置的時節(jié)

    兩個人在紅苕地里已經(jīng)約好，“晚上推磨”

    并不同路，而是一先一后

    水磨坊里沒有別人，關(guān)上門，兩個人喂糧，兩個人掃面，兩個人羅面，兩個人親嘴，兩個人摸，兩個人痛快地干那活

    水磨在吱呀地唱，磨坊外面的蟲子也在唱歌，沒準(zhǔn)山邊里的狗也在唱，面粉撲騰起來，充斥在空氣里，冬天里還有柴火，還有嗆人的柴煙

    上吊自然是一個人的決斷

    背著糧食來到磨坊，早早地給了磨課，水閘抽了，水磨也在轉(zhuǎn)，就是不往磨眼里喂糧

    磨盤空轉(zhuǎn)的聲音和著嚶嚶地哭泣的女聲，在午夜顯得格外悲凄

    水聲也在，一種習(xí)慣了的干擾，就像舞臺的黑色幕布，遮掩著絕望的女人，讓她得以安心在水磨坊的橫梁上了結(jié)自己痛苦

    其實也不是多大的痛苦，只是丈夫的一次不忠，只是革委會主任對自己奶子的一次侵犯

    　　我不曾親眼見過偷情和上吊，我只聽人說起過她們的名字，平常碰見，也沒有把她們當(dāng)壞人看

    一座新墳凸現(xiàn)在上學(xué)的路邊，有孩子告訴我是個女鬼，在長石壩的水磨坊吊喉死的

    我對鬼沒有興趣，我的興趣在外婆推磨的時候，悄悄地溜出去，把水閘抽過來，把木槽的水突然閘斷

    外婆在磨房自言自語，怎么不轉(zhuǎn)了呢？怎么不轉(zhuǎn)了呢？剛才還好好的呀

    我趕快又抽閘放水，讓磨盤轉(zhuǎn)起來

    那樣的時候，我有一種快樂，有一種隱秘的控制事物的沖動

    短坑里的水磨坊　　短坑里是一片老河灘，有草根、地枇杷、羊巴萊和沙金

    地枇杷爬地生長，果實掩藏在葉叢里，是我們美味的水果

    草根是我們的甘蔗，在沙坑窖過，水分充足，回味甘甜

    羊巴萊是一種灌木，屬高山遺落植物，低矮、頑固、卑賤，很可能是植物界的大熊貓

    短坑里還有一座墳——四五塊河石，兩三片破布，沒有通常墳的形體，更別說墓碑和朝向了

    埋的是嬰孩，屬于亂葬

    亂葬是毫無講究的

    沙石下的破布里包纏的是兩個嬰孩——一對雙胞胎，我的堂兄王金德家的老大老二

    從68年到75年，足足有7、8年，我每次路過短坑，路過那對沒來得及取名的雙胞胎，都要亡命地跑

    特別是天麻麻黑的時候，裹尸的布片被河風(fēng)吹起，纏在羊巴萊的枝條上飄揚(yáng)，發(fā)出撲哧撲哧的響聲

    　　短坑里本來沒有坑，為了修水磨坊才挖了一個坑

    坑，既是水磨坊的機(jī)房，也是采集水力所必須的設(shè)計

    只是一天，全隊出動，修堰（進(jìn)水堰和出水堰），挖磨池，砌墻

    磨盤是多日前打好的，鐵一樣的麻子石

    石匠在挑水路打磨，我們在后山上和龍嘴子都能看見聽見，只是看見的和聽見的不一致，錘子打下去，聲音總要拖后半拍

    這樣的情景讓我們覺得滑稽可笑，怎么會呢怎么會呢，明明錘子已打在鑿子上，聲音卻總要過些時候才能聽見

    水磨坊的房子是事先做好的，樓板也是合好的，蓋房子的稻草和篾條也是準(zhǔn)備好的，包括水車軸承之類的裝置

    基礎(chǔ)做好了，磨房架子便在嗨喲嗨喲的號子里和密密麻麻的篾繩的牽引中起立

    蓋頂、裝籬壁、鋪地板就是喝南瓜湯

    鋸子鋸，刨子飽，錘子敲得叮當(dāng)響

    安裝和調(diào)試磨盤是賣眼水的活路，需要手藝，有專門的師傅負(fù)責(zé)

    “開水，開水！”

    “抓一把麥子過來，沒有麥子玉米也得行！”水磨開始轉(zhuǎn)動，吱吱呀呀，唱的是同一首歌

    磨口吐出面粉，也吐出石粉

    歌是新的，嗓子和嘴巴是新的，心子和胸腔也是新的

    磨架上的新篾繩里，夾著兩個柴塊做成的調(diào)閥，緊或者放，半轉(zhuǎn)或者一轉(zhuǎn)，足以調(diào)整水磨的老嫩

    　　我沒有去短坑里的水磨坊推過磨

    短坑里就在我們村子前面不遠(yuǎn)，外婆不再要我搭伴兒

    即便去，也只是捎飯或者捎話，打一頭就回來了

    在我的印象中，短坑里的水磨坊很荒，草根、地枇杷和羊巴萊都離它很遠(yuǎn)，堰渠里什么都沒有，水麻葉、水蕁麻、艾蒿、水蛇，光光的，只有水和石頭，只有偶爾漂浮的死魚

    磨房四周也沒有植物，除了石頭還是石頭

    短坑里水磨坊的荒是堅硬的、高亮度的，在冬天是一種冷，在夏日是一種燃燒

    我總是在清晨或傍晚放驢的時候順便闖進(jìn)水磨坊，摸一手殘面，或碰一頭蜘蛛網(wǎng)，興趣來了，也拿手推推磨，取下羅兒在面桶上篩，或者干脆抽了水閘，讓磨盤轟隆空轉(zhuǎn)

    　　短坑里的水磨坊是個短命的水磨坊，深秋修建，第二年夏天洪水到來便一抹溜光，水磨坊沒有了，堰渠也沒有了，只是磨盤還在——發(fā)洪水的頭天夜里，有人卸了磨盤，抬到了挑水路的花生地邊

    發(fā)大水的時候，比如75年、76年、81年，我看見過許多水磨房，有的已散架為木，有的仍完整無缺，漂流在滔天的洪水中

    有一兩回，磨房里還有人在呼喊，巨大的泥浪蓋過，人去磨房空，銷碎一抹驚魂

    大洪水過后，河灘呈現(xiàn)出大片質(zhì)地色澤奇異的沙床，有放牛娃經(jīng)過，撿到好些南瓜米大的沙金，再弄些沙去水邊淘，淘得黃斑斑一片

    拱橋溝的水磨坊　　71、2年，我們見到拱橋溝的水磨坊，水磨坊已經(jīng)是聾子的耳朵了

    只是要比聾子的耳朵好，我們可以鉆進(jìn)去，扯磨盤上的刷把簽、苦麻菜和牛耳大黃，可以抽開水閘，看長滿青苔的水輪飛轉(zhuǎn)，看老朽破落的磨盤在運(yùn)轉(zhuǎn)中抖落蝙蝠的糞便

    我們還可以將水磨房作為藏貓貓的避所——板壁已經(jīng)壞透，見外面有半截腿桿晃動，立即從籬笆的壞洞爬出，躲進(jìn)磨房后面的石林或者蒿草——小心，別踩著水蕁麻和蛇

    水蕁麻會劐人，劐得人腿上生亮泡；蛇自然不用說，不說咬，單單觸到，就沒魂了

    　　拱橋溝自然要從拱橋進(jìn)去，往里走，十幾公里深，兩邊的半坡上有好些人戶，毛坡、麻子地、趙永生家、陶華家、王光榮家，里面有一個生產(chǎn)隊，叫黃土

    說是拱橋溝，其實是峽谷，流水挖掘的峽谷，兩側(cè)的山脊像獸背一樣凸立、綿長，一直拖到涪江河谷的沖積地帶

    過了黃土，峽谷迅猛抬升，谷更深，山更險，水更長；過馬家，穿大石板，上磨刀梁，直至深山老林

    一邊是“虎見愁”，一邊是“鬼見怕”，四峰五峰，白雪皚皚

    拱橋溝匯集了山峰峽谷所有的溪水和泥石流

    　　水磨坊在兩紅巖

    進(jìn)溝四五里，有一壩子，為幾塊瘦長的田地編織，石頭壘砌的田埂在碧綠的水稻、肥壯的玉米或者艷麗的苦蕎掩映下，虛化為縹緲的黛青線條

    水磨坊就在田地靠外的邊緣

    玉米正在受精，花粉彌漫，散發(fā)著生殖的氣息

    苦蕎開花的時候，水磨坊無言地停歇著，沉寂破落里呈現(xiàn)出時間的滄桑

    嬌嫩豐艷的苦蕎花的紅白和水磨坊腐朽的黛青，訴說著星移斗轉(zhuǎn)的殘酷和事物的襯托之美

    蝴蝶飛舞，蜻蜓飛舞，春天的燕子和蜜蜂飛舞，夜晚的蝙蝠飛舞，環(huán)繞著水磨坊的腐朽，追逐著水磨坊的糜爛

    　　我們從溝口進(jìn)來，或者從溝里出來，扯豬草、背柴、撿核桃、打板栗，我們放下背篼，跑進(jìn)水磨坊，有的推磨，有的捅鳥窩，有的捉蝙蝠，有的爬在地板上透過裂口看磨池的機(jī)械裝置——多么神奇啊，不再是常見的平式水車，而是立式的，形體也要比平式的大若干，氣勢也要恢弘得多

    磨池已經(jīng)古老，石墻都已看不出石頭，被青苔嚴(yán)嚴(yán)實實地覆蓋，石縫長滿水蕨、水葵、水麻葉

    水槽好些年沒有供水了，但滲透進(jìn)的細(xì)水從未斷流過，潮濕依舊，水蕁麻長在木制水槽里，茁壯得滋潤，滋潤得性感

    水麻葉照樣有果子，而且比在長石壩看見的要大、要紅

    有嘴饞的順著水槽下去采摘，被水蕁麻劐起了連漿大泡

    也有遇見蛇的，在下面喊媽——蛇纏在水車葉片上朝他吐信子，信子上掛著白沫

    　　聽大人把拱橋溝的水磨坊叫陡立磨，怎么也不明白，是“陡立”還是“斗笠”；是水磨的某種裝置保持著“陡立”的姿勢，還是推磨的人必須戴斗笠，還是立式的水車像一頂斗笠

    可以見得，拱橋溝的水磨坊是一種古老的水磨坊樣式，廢棄愈久，遺風(fēng)愈濃，感染力愈烈，暗示著它曾經(jīng)吱吱唱歌的風(fēng)度和聽歌人的清苦或者歡愉

    　　一棟古舊的水磨坊的廢棄本身只是一個優(yōu)勝劣汰的個案，但在我們小孩子的眼里，卻是一個迷

    是太遠(yuǎn)了，還是效率太低？是發(fā)生過什么比偷情和上吊更缺德或更恐怖的事，震懾住了人們，還是什么水妖逆龍控制了水磨坊？破舊是站不住腳的理由，破舊可以修復(fù)，村子里有那么多的能工巧匠

    聽大人講他們?nèi)ス皹驕隙噶⒛ネ颇サ那樾危陀X得非常浪漫，真的戴斗笠、提馬燈，沒準(zhǔn)還唱點什么段子

    不過那是民國，解放了，大躍進(jìn)了，拱橋溝的陡立磨就廢棄了

    　　拱橋溝的水磨坊不在水磨，也不在“坊”，而在陡立的樣式，在廢棄的姿態(tài)

    水磨只是兩扇磨盤，“坊”也早已是過去時，只有陡立的姿勢依舊，只有廢棄的大度耐人回味，不是藝術(shù)，但遠(yuǎn)勝我們今天懷舊造假的矯情的藝術(shù)

    我們在拱橋溝的水磨坊表演《杜鵑山》

    我喜歡柯湘

    我扮演雷剛

    我被稱為“女娃兒那頭的雷剛”

    我站在水磨坊前面的大青石上唱道：“見傷痕往事歷歷涌上心/受苦人/肩上壓的都是豪紳……”　　水磨坊就是這樣，在昔日的河岸溝谷，在已逝的雨季和黃昏，呈現(xiàn)出枯水期的唐詩宋詞的意象

    意象里有我們孩提時候的影子，有一去不復(fù)返的我們最悠閑的時光

    在記憶的結(jié)晶里，水磨坊是藝術(shù)，是頹廢與感傷，是懷念與紀(jì)念

    水蛇、水麻葉、水蕨、水蕁麻和麥芽的味道，不再是我們?nèi)粘Ｉ畹撵o物或情境，而是從我身體里抽象出的獨特而長久的基因

    　　長石壩的水磨坊消失于1979年大坪電站的修建

    我去縣城上初中路過，遠(yuǎn)遠(yuǎn)望去，水磨坊所在的田地，早已變成熱火朝天的工地

    我的母親站在水磨坊曾經(jīng)的位置喊我的名字，怎么聽都感覺是外婆的聲音

    拱橋溝的水磨坊是什么時候消失的，我不知道，但消失是肯定的

    我記不清我是哪一年最后到過拱橋溝的水磨坊的

    估計是78年或者79年

    沒有目睹拱橋溝水磨坊的消失，就一直感覺它還不曾消失

    這樣的錯覺讓水磨坊的荒蕪與美麗永久地偏安于我的記憶，哪怕我的感官和生活在所謂新的時代早已變得庸俗、遲鈍

    2005年7月23——26日

    母親在麥子成熟的季節(jié)總會坐立不安，在麥子開花和叫嚷的日子里，在收割機(jī)轟鳴著開過原野和道路的時候，我可以感受得到她的憂郁

    當(dāng)我步入期間，打理便為我撐開茶青色遮雨傘，昂首切問熱與寒

    一面是虬龍戲鳳獻(xiàn)冷艷，一面是探海撈珠特技展

    一仙拋袖，二仙擊掌，三仙拿大頂，四郎探母，五僧敬茶老鶴亮翅，貼壁獻(xiàn)翡，趺坐散花鳥語聲里松跳鼠，絕巖崖上猿筋翻真好個吉日良辰軒黃賜，賞心樂目帝宮院

     11、如果做不到對別人狠，那就對自己狠一點，你逼自己變強(qiáng)大了，也就沒有人敢對你狠了